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飞入寻常百姓家

夜读 | 松庐:高山流水

夜读 | 松庐:高山流水飞入寻常百姓家
来源:新民晚报   作者:松庐   2024-03-12 20:15:00

惟愿此生,心定如高山,岿然不移,奋进似流水,奔腾不息,方不负此番古道听琴之际遇。

有个夏天曾有幸作川北行。从热浪滚滚的东海之滨,飞至幽静奇秀的嘉陵江畔,不啻进入清凉世界,让人心旷神怡。几日游历,但见巴蜀山川雄险、江流湍急,也领略此地人文荟萃、风物闲美。有一老友曾语:入蜀方知诗意浓。诚不我欺也!

出川入陕时,途经“蜀道第一道”的金牛道。此道开辟于战国时期,因“石牛粪金、五丁开道”得名。金牛道川北段,一路危石急水,其中明月峡最为险峻,李白所叹的“蜀道难,难于上青天”,正是此处。尤为称绝的是,这里同时集水道、驿道、栈道、纤夫道、国道、铁道等古今六道于一峡,有嘉陵江上的船道,有远古山民筚路蓝缕的羊肠小道,有先秦蜀王凿孔架木的崖壁栈道,有江边船工专用的纤夫道,还有民国时期修建的川陕公路和对面悬崖上世纪50年代建成的宝成铁路隧道,几千年的中国交通史在此浓缩。特别是被称为“嘉陵云栈”的古栈道,附壁于危崖,凌云于险水,上负千仞绝壁,下临激流滂沛,观之令人动魄惊心,直叹鬼斧神工。

此时,随身耳机中播放的是香港雨果唱片公司于1989年录制的古琴专辑《蜀中琴韵》,收录蜀中琴王王华德演奏的琴曲十二曲,列为《醉渔唱晚》《高山》《流水》《忆故人》《佩兰》《猿鹤双清》《水仙操》《洞庭秋思》《普安咒》《广陵散》《潇湘夜雨》《短清》。王华德少年时随民间艺人学习四川清音和琵琶伴奏,至24岁方拜蜀派名家易上达、龙琴舫为师练习古琴,30岁后赴京,从查阜西、溥雪斋等琴坛名宿游学雅集,苦练不辍,艺遂大进,终成一代大家。雨果公司从80年代中期开始,有计划地抢救录制老琴师晚年演奏的作品,并加以整理发行。除《蜀中琴韵》外,还有《广陵琴韵》《吴门琴韵》《姚江琴韵》《闽江琴韵》等系列专辑,洋洋数十种,蔚为大观,对于弘扬古琴文化,可谓善莫大焉。

凝神静听王华德的琴声,除古琴特有的超然幽渺外,另有一种刚劲激越之意,正是蜀琴风格。曾读朱长文《琴史》记唐人论琴,“吴声清婉,若长江广流,绵延徐逝,有国士之风;蜀声躁急,若激浪奔雷,亦一时之俊”,今日听之,足以印证。

面对真山真水,耳边反复萦绕的是《高山》《流水》两首琴曲。《高山》《流水》,源自伯牙、钟子期知音故事,本只一曲,唐时分为两曲,经历代流传演变,至清末川派集大成者张孔山青城悟道后改定传谱,加入七十二滚拂手法,琴曲的动态表现臻入化境。

《高山》一曲,琴声一起,如入穷岩深谷,千峰竞秀,巍巍乎高不可测。音调一转,又恍如蜀山道中,繁花竞放,百鸟和鸣,使人应接不暇。一曲终了,感觉清微淡远中见深沉,刚柔相济中出雄奇,直现川派琴风的古拙朴实、潇洒落拓。而《流水》一曲,更显恣肆豪迈、峻急奔放。起首之音,时隐时现,犹如置身峰峦,云雾缭绕,飘忽无定。琴声转段后,化为泛音,触目溪流潺潺,瀑布飞溅,铮铮淙淙滴幽涧,清清冷冷渄细流。至高潮处,琴声激昂,汇成洪流,汹涌澎湃,万马奔腾,摄人心魄,几疑此身已在群山奔赴、万壑争流之际。而后声势转弱,恰如轻舟已过,势就徜徉,时而漩涡翻滚,时而余波激石。曲末流水之声复起,缓缓收势而终。

听琴古栈道上,眼前峰峦重重、云雾袅袅,耳畔山风阵阵、水声滔滔,景乐交融,渐生天人合一之感。远眺近聆,叹高山仰止,感湍流惊心,听蜀琴之清越,念世事之艰难。惟愿此生,心定如高山,岿然不移,奋进似流水,奔腾不息,方不负此番古道听琴之际遇。(松庐)

编辑:赵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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